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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二十三斬,一柿兩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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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二十三斬,一柿兩命

胥姜叫胡煦去醫館,他卻不去,說是皮外傷不礙事,胥姜便只好自己給他上藥。

上藥之時,兩人挨得很近。胡煦盯著她,感受她輕柔的動作,面龐發熱,只覺得這頓打也不算白挨。

“好了,回去記著別碰水。”

胥姜收拾好藥物,又起身去門外收拾打翻的炭,胡煦也來幫忙。

“東家,你膽子怎麽這般大?就那樣沖過來,也不怕摔著。”想起胥姜禦驢而來的悍勇模樣,胡煦只覺得心好似還沒有平靜下來,砰砰直跳。

“我坐得穩,不會摔的,況且那犟驢若是敢摔了我,那咱們就可以吃驢肉火燒了。”

犟驢似乎是聽見了她這話,在後院扯著嗓子吼得震天響。

“東家是我見過最有勇有謀的娘子。”勇敢而不莽撞,幾次救他於危難困苦之中。

胥姜揶揄道:“那是竹春見過的女子還不夠多。”

胡煦被她說得害臊,低聲道:“見過這一個已是幸事了。”

“其實我也並非生來就這般,只是遭遇得多了,就知道怎麽對付了。”自老師仙逝過後,她便沒了依靠,事事只能靠自己。這些年東奔西走,什麽人都見過,什麽事都遇到過。若真要說起來,繼聖書局這事,也不算什麽。

“瞧著東家,我時常自愧不如。”

“竹春若是這般想,那就大錯特錯了。”胥姜覺得臉上有些癢,伸手抓了抓,又道:“你不知道,我也時常覺得遇著你,是我撿到寶了。”

胡煦擡頭看她,不由得噗嗤一笑。

胥姜不明所以,“怎麽?這話好笑嗎?”

胡煦走到她面前,想用手去給她擦,卻發現自己的手也是黑的,便伸出手指點了點的臉,“你臉上沾上炭灰了。”

“哎喲。”胥姜叫了一聲,趕緊跑到後院擦去了。

胡煦直樂,隨後看著自己也沾滿炭灰的雙手,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。

收拾完,胥姜拉胡煦坐下吃茶。

想起今日之事,胡煦擔憂道:“若是日後還有人上門鬧事怎麽辦?”

“估摸著是不會了,在繼聖書局門前鬧了一回,在我門前鬧了一回,動靜都不小。今日咱們又讓這些地痞流氓寫了口供,再鬧起來,就真的要去官府了,屆時雙方都沒臉。我這書肆本就小,也沒名氣,被人評頭論足也不痛不癢。繼聖不一樣,他們名氣大,又自稱行首,真鬧開了,說他欺行霸市,名聲可就難以挽回了。”

“話雖如此,可他畢竟背靠戶部,明的來不了,可以來暗的,我怕他給你使絆子。”

“我照章辦事,按律納稅,身正不怕影子斜。”只是日後若要買版、刊印怕是要艱難些,且會被繼聖聯合其它書局孤立,不過這些她都不好與胡煦說,怕他瞎操心。

“不如去找問問袁先生、杜先生他們?讓他們一同想想辦法?”

胥姜輕輕一笑,托起茶盞悠悠咂了一口,“不用,他們自會來的。”

光吃茶,不頂飽,這一日東奔西跑,胥姜早就餓了,看時候也不早,又想起胡煦送來的羊肉還沒吃,便提議做個羊肉鍋子。

“你今日受驚又受傷的,得好生補補。”

胡煦看她迫不及待地鉆進夥房,不由失笑,怎地這般嘴饞?還拿他當借口。

“對了,竹春,去叫一聲汪掌櫃,就說請他吃羊肉鍋子。”胥姜的聲音從夥房傳來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胥姜早前在西市淘了一個銅鍋,想著天冷可以煮點熱騰騰的鍋子來吃,如今終於派上了用場。

她就著取暖的爐子起了炭,將炭燒得通紅,隨後放進銅鍋的火座裏,再蓋上銅蓋加湯。湯是由錘破的羊腿骨加姜汁酸水熬制,熬到湯水雪白,再將切得極薄的羊肉片汆燙,趁熱就著醬汁吃,味道鮮美。

胥姜不光準備了羊肉鍋子,還準備了一些筍片、瓜片和醬肉一並燙著吃。

幾人吃得熱火朝天,汗水直冒。

汪掌櫃吃下最後一片羊肉,問道:“胥娘子,這醬汁是怎麽調的?這麽好吃?”

“這是韭花醬,也不是我調制的,買來的。”要不說京城東、西二市包羅萬象呢,當時她見有人賣這韭花醬,頗為驚喜,便買了兩罐,已經吃得所剩無幾了。

汪掌櫃又盛了一碗湯,噓噓地吹著喝下肚,可算是滿足了,他摸摸滾圓的肚皮,無奈道:“來你這兒總是管不住嘴。”

胡煦也吃得有些撐,笑道:“跟著東家這些時日,我也長胖不少。”

胥姜往他腰上瞅了一眼,“還行。”又道:“都說苦讀,苦讀,若沒有強健體魄,又怎能支撐艱辛枯燥的燈下歲月。”

“說得有理!”汪掌櫃又扔了幾片熏肉進去煮,煮好直往胡煦碗裏夾。

胡煦哭笑不得,卻還是勉強吃下了,吃完他看著胥姜,欲言又止。

“東家,有件事我想跟你商議。”

汪掌櫃忙朝他看過來,神色期待。

胥姜也放下筷子,靜靜地盯著他。

“這事本不該在此時說,但我想讓東家先做好準備,以免屆時亂了手腳。”他靦腆笑了笑,才道:“袁先生要收我入門,做他的學生。”

胥姜驚喜道:“真的?”

胡煦點頭,“三日後正式行拜師禮。”

拜袁祖之為老師,那便是一只腳踏入仕途了,胥姜眼都笑成一條縫了,“恭喜恭喜。”

“只是……”胡煦歉意道:“只是書肆今後便不能常來了,東家怕是要另外再找人。”

汪掌櫃沒等到他與胥姜互訴心意,倒等來二人分道揚鑣,一顆心那叫一個糾結,趕緊燙了兩塊肉吃了壓驚。

“無礙,反正肆裏也清閑,慢慢再找便是。”

胡煦見她毫不在意的模樣,眼裏劃過一絲失落。

汪掌櫃直搖頭,心說:這呆子就是個鋸嘴葫蘆,難怪討不著婆娘。

胥姜給各自一人倒了一杯酒,為胡煦慶賀道:“祝竹春早日高中,前程似錦。”

汪掌櫃也附和道:“早日高中。”

“多謝吉言。”

三人舉杯,共敬前程。

用完飯,兩人便要告辭,胥姜讓胡煦等著,將工錢一並結給了他。

“其實不用這麽急。”胡煦心頭有些難受。

胥姜知道他誤會了,便道:“我不是趕你,你忘了?行拜師禮,要備束脩。”

“東家……”

胥姜又拿出今日帶回來的那套茶盞送他,“今日見到它第一眼,便覺得與你般配,正好今日當做賀禮送你,慶賀喜得良師。”

胡煦打開一看,是一套描著竹枝的茶盞,感動不已。

“你待我這麽好,竹春真不知如何報答?”

汪掌櫃都要吼出聲了,以身相許啊!還如何報答!真是呆得沒救了。

“今後得閑,多贈我兩幅墨寶就行了。”胥姜打趣道:“說不定竹春日後的墨寶,要在這京都千金難求了。”

胡煦也揚起了笑容,“好。”

送走二人,胥姜臉上的笑容才漸漸落了下去,心頭也難免失落,可想到胡煦苦熬了這麽些年,終於要熬出頭了,又忍不住替他高興。

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啊。

她回頭看向櫃臺後掛著那幅《曬柿圖》,無聲地嘆息。

馬上便是下元夜。

京城逐漸熱鬧起來,胥姜一大早開門,買紙糊燈的、寫匾的、寫對聯、買筆墨的……便沒間斷過。

也有請她寫的,她都一一記了名,讓其選了對子,等閑下來慢慢寫。直到晌午過後,她才閑下來,端了碗茶在門口慢慢喝。

沒有胡煦,還真有些不習慣。

喝完茶正要回屋,卻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,擡頭一看,是樓雲春。

他勒馬停在書肆前,望向倚在門邊的女子,“我來還書。”

胥姜眼睛一彎,“我知道。”說完她放下茶碗,上前去給他牽馬。

樓雲春翻身而下,任她把馬拴到樹下。

“大人,請。”

兩人一同進屋,胥姜去找他的借書契,他跟她走到櫃臺前,一眼便望見了她身後掛著的畫。

“柿子?”

胥姜擡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笑道:“嗯,柿子。”見他一直盯著,以為他想吃,便說:“這麽些日子,應該能吃了。”

她將書收了,把借書契遞給他,又道:“若大人不忙,便在此稍候片刻。”

“不忙。”樓雲春點頭。

胥姜回到後院,將一個木甑從雕版房中挪出來,然後取下蓋子,撥開幹燥的柿皮,掏出幾個結了柿霜的柿餅。她捏了捏,已經完全軟了,便又掏了幾個裝盤,端出去給樓雲春品嘗。

她將人引到火爐前,請他坐下,又替他倒了一碗熱茶。她將柿餅和茶都推到他面前,笑道:“嘗一嘗吧。”

樓雲春先喝了口茶清口,才拈起一只柿餅小心送入口中,咬掉一個尖。

甜的,不澀。

他這才又咬下半個慢慢咀嚼。

“好吃吧?”胥姜也拿起一個掰開,裏頭只見澄黃的糖心,“這柿種不錯,做出的柿餅無渣無筋,而且非常甜。”

樓雲春沒有回答,他一氣兒吃了三四個。

胥姜趕緊攔住他,“喝口茶再吃吧,太甜了咬牙。”

他遺憾的收回手,端起了茶盞。

胥姜覺得看這人吃東西也挺有意思,吃之前像有人要毒害他,嘗到甜頭又不知節制。

“胥娘子!看別人都在畫燈籠,我家兒子也想畫,來找你買點紙。”汪掌櫃一進書肆便見一個男子背對他坐著,他沒看清楚,還以為是胡煦,便問:“竹春也在?不是說今日不來麽?”

樓雲春一轉頭,他立馬楞在原地,這男子是誰?打哪兒冒出來的?

“這位是……”

“你要買紙?”胥姜招呼他進來,也請他坐,“先吃點柿餅,我去給你裁。”

汪掌櫃一聽說有吃的,趕緊湊了過來,“見你掛了那麽些時日,終於得吃了。”

他拿起一個咬了一口,“甜。”然後擡眼便看見身旁男子正直楞楞的盯著他,險些將他嚇得噎住。

“初次見面,我是隔壁米鋪的東家,鄙姓汪,不知您貴姓?”

“樓。”

“樓兄弟好。”汪掌櫃只覺得這人冷冰冰的,怕是不太好相處,也沒好再多說,就只管拿起面前那盤柿餅吃。

等胥姜拿著裁好的紙過來,一碟柿餅已經一個不剩,她看了樓雲春一眼,覺得他似乎……應該是不高興了。

隨後趕緊將紙給汪掌櫃,客氣地請他走,汪掌櫃也怪不自在,給了錢,順著她的話就溜了。

胥姜輕咳一聲,問道:“這次還借書嗎?”

許久,樓雲春才點頭,“借。”

胥姜松了口氣,笑道:“那你自己選吧,選好告訴我。”

說完她又進了後院,找了個食盒,將木甑搬出來,開始掏柿餅。

樓雲春選好兩本書,見胥姜還未出來,他便挨著一個一個架子的翻閱。最後,找到一本《南行劄記》,非刊印,是手記,他一眼就認出了是誰的筆跡。

胥姜從後院出來,見他拿著那本劄記,也是一頓,隨後笑道:“喜歡這本?”

樓雲春點點頭,“賣嗎?”

“不賣,但是可以借閱。”

“那就借這幾本好了。”

“借這本要錢。”

聞言,樓雲春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,從荷包裏掏出一兩銀子遞給她,“夠嗎?”

“太多了,一天只需要五文錢。”

“那便先壓著,還的時候再補給我。”

胥姜無奈,“好。”說完,將手裏的食盒遞給他,“帶回去吃吧。”

他接過來一看,裏頭是一排排碼得整齊的柿餅,嘴角微微彎起。

“多謝。”

還挺好哄。

書也借了,柿子也給了,便沒有理由再待下去了。

胥姜把人送到門口,目送他上馬。

“回見。”說完像是又想起什麽,“傘忘記了,下次帶過來。”

“不用,送給你吧。”

“也好。”

也好什麽?還挺不客氣。

隨後他打馬離去,胥姜揮手送他離開。

“這人是誰啊?”耳旁忽然響起一個聲音,把胥姜嚇一跳。

“汪掌櫃,你嚇死我了。”

“你還沒告訴我,他是誰。”

“一個客人而已。”

客人請他吃柿餅?請他吃茶?還依依不舍的相送?汪掌櫃不信。

胥姜好笑的望著他,“別亂猜。”

“沒有,就是覺得這人有些奇怪。”

“是有些奇怪。”

兩人相視一笑。

汪掌櫃討好道:“胥娘子,你那柿餅還有沒有呀?能不能再……我想拿回家給我娘子嘗嘗。”

“有,我去給你拿。”

胥姜又給他裝了一盒子,看他歡歡喜喜的走了。

這柿餅說好了還得跟柳眉送過去,看來她得找日子去一趟樓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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